一、危機四伏
骨結(jié)核丸的成功，已成為無可辯駁的事實。但成功意味著什么？在高志海本人看來，成功帶來的是為骨結(jié)核患者解除痛苦，恢復健康，于國有利，于民有益，除此以外，還能有什么呢？
善良的人們，好心的朋友，也只是一味地為這個付出巨大代價而終于取得成功的人歡呼慶幸。除此以外，也沒有想到別的什么。
難道成功的背后僅是這些嗎？在這里，就不能不說幾句對一些人不恭的話了。我們這個民族，有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化，這都是舉世矚目的。但是，這條悠遠的歷史長河流到今天，也難免會積聚一層沉淀物。
在我們的生活中，往往會有這樣一種現(xiàn)象：人們同情失敗，容不得成功。高志海要是失敗了，可憐巴巴，狼狽不堪，這倒會博得許多同情者的嘆息，甚至眼淚�？伤晒α耍瑒e人心里就覺得很不舒服�；蛘哒f，是成功破壞了一種人際間的恒等式。你等于我，我等于他，他等于別的他，大家都在一個恒等式里和平共處。你要打破這個恒等式。超前一步，或高人半頭，別人就有點不舒服了，或者設(shè)法把你拽扯回來，你我他走到同一條線上；或者削去你的半個腦袋，使大伙彼此一般高。不拽不削，不足以平民憤。就是這么回事。
骨結(jié)核丸的成功，給高志海人事關(guān)系帶來很大變化�？上麉s沒有覺察到。
“你全國有名了，了不起了，咱這山溝里都放不下了！”語氣中大有不平的味道。
“你那骨結(jié)核丸真那么頂用？一百個病人就能利利索索治好八十個？”語氣里不無懷疑的意思。
“這家伙發(fā)大財了！賺了多少錢？”語調(diào)明顯地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妒意。
“領(lǐng)導沒給你布置這任務(wù)吧？你小子小心！”言外之意也是很清楚的：你這是份外事，不務(wù)正業(yè)，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高志海卻是只注意言內(nèi)之意，而不大留心言外之意。對于第一種人，他只是笑而待之，表示默認。那笑里透露著得意和欣喜。哪個搞科研的人不希望自己成功？成功是心血和汗水的結(jié)晶，成功給社會帶來進步，給人類帶來益處，能不得意？能不欣喜？這一切全包括在那一笑之中。只是對于
“小山溝里放不下”的說法略作解釋，說搞醫(yī)務(wù)工作，不在于山區(qū)城市，哪里需要就應(yīng)當在哪里。他當初留校工作之后又堅持調(diào)回縣里，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
對于第二種人，他認真對待，話也最多。對療效相信的人越多，藥的社會效益就越大。于是，他就十分認真地介紹說，對干每一個病例的情況，比如什么時候開始服藥，服藥期間病情變化，什么時候徹底痊愈，痊愈后復查結(jié)果，都有詳細記錄。他那個百分比是可靠的。共收治了多少患者，其中有多少是徹底治愈，這還能算錯？最后，神秘地一笑說：“實際上，不只百分之八十，不過留有余地好。將來會科學鑒定的，以鑒定結(jié)論為準吧�！�
對于第三種人，他不感興趣，因而話也不多，只說：“發(fā)啥大財！除過成本，剩不了多少，我還常常給困難的患者貼錢呢�！�
對于第四種人，他一分為二。治病救人是醫(yī)生的天職，領(lǐng)導布置沒布置有什么關(guān)系？沒人給愛因斯坦布置搞相對論，能說相對論沒有價值？也沒人給李時珍布置編著《本草綱目》，能說《本草綱目》不是為子孫后代造福？對于此沒有解釋的必要，也就不去解釋。至于“小心”一語，他更是以善度惡，以為人家說的是：既然領(lǐng)導沒有批準，，一旦出了醫(yī)療事故就是自己的責任，要他小心。因此他解釋說，不會有問題。每一種藥他都親自嘗試過。骨結(jié)核丸配制成功之后，那第一副藥沒有用于病人，而是自己吃了。嘗試以后才投入臨床使用。這方面他知道輕重，從不馬虎，所以絕不會有問題，還好心地勸對方放心呢。
他可真單純得出奇，單純得可愛，竟沒有留意上述種種人流露的情緒，更沒想過這些情緒日益聚積的可怕后果。
正是氣聚則云，云積則雨，往往還伴有雷鳴電閃。沒過多久，流言蜚語便紛紛出籠，如一盆盆臟水，四面八方朝骨結(jié)核丸的發(fā)明者兜頭潑來：
“高志海作風有問題！”
“給女人看病可熱情哩！”
“還給女人貼錢買藥，為啥？”
“他老婆鬧離婚，還不就是因為亂搞男女關(guān)系？”
“老婆在時還那樣搞，如今老婆走了，就更放肆了�！�
“這種人還能當醫(yī)生？”
“是呀，當醫(yī)生為他接觸女人創(chuàng)造了條件。”
后兩種說法更是圖窮匕首見，直接沖著他的職業(yè)來了。那就是說，對于高志海，只有把他的醫(yī)生職業(yè)一把抹掉才能徹底解決問題。
書生氣，事業(yè)型，頭腦單純，過于憨厚，聽說話竟然注意不到人家的言外之意。但他聽力正常。這回，人家不再含蓄，言外言內(nèi)一個意思，赤裸裸端出來了，吹到他耳朵里來了，他這才愣了！吃涼了！“呀呀！”他每當聽到這樣的話，只這么“呀呀”兩聲，再無下文，軟軟地坐到椅子上，閉著眼半天無聲無息，象死了一般。
他睡得不再那么穩(wěn)了。一夜一夜的失眠。他有好多問題百思而不解。他原想，骨結(jié)核丸的成功，應(yīng)當是社會上每一個人都歡迎的好事呀！如今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都辦不到了——他成了眾矢之的。難道只有人人都患了骨結(jié)核、深受其苦之后，才能對他高志海有個公正的看法嗎？
他還不明白給女患者治病，怎么就能同男女關(guān)系連在一起。這是令人十分費解的一個邏輯。醫(yī)生面對的是病人。骨結(jié)核不分性別，男的患，女的也患。作為一位醫(yī)生，難道能將女患者拒于門外？至于資助女患者買藥，確有其事，而且不只一個�？赡嵌际羌彝ナ掷щy，他實在不忍心讓她們因無錢而中斷治療，功虧一簣。在這個問題上，他是男女一視同仁。只要是無錢治病，或是因無錢而中斷治療的。他總要盡力幫助。忻州的崔反兵、中陽縣的李鎖、沁縣的一位身高不足一米的殘疾人，他都給予資助，少的二、三十元，多的八、九十元。為啥撇過男的不提，光說女的呢？
他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這時一位朋友提醒他：
“現(xiàn)在關(guān)于你的閑話很多，你得小心！”
朋友的忠告反而激起他的怒火。他說道：
“人家要說，你有啥辦法？讓他說去。我不怕！治病是醫(yī)生的職責，患者不論男女，我一視同仁。看他們能把我怎樣！”
“俗話說，謠言殺人快如刀。這話是有道理的，你不可大意�！�
“我不是皇帝，沒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個老婆。、一個老婆已離婚了，妻離子散了，光棍一條了，再沒有老婆離婚了。還能把我怎么樣？我倒要看看謠言怎么能把我殺了。”
“你千萬不可大意。老婆離婚了，還有你呀！”
“我？”
“你的前途”
“提高療效，為更多的人解除痛苦，這就是我的前途。你說，他們能把我怎么樣？”
高志海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謠言是把軟刀子，在某些人嘴里腐爛時，無非是一股臭氣罷了，也的確不能把一個人怎么樣。但他想得畢竟過于簡單了。在一定的氣候下，軟刀子會變成硬刀子。如果到了生殺予奪者手中，那更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鋼刀。這一層他卻沒能看到。
打這以后，高志海更是發(fā)狠工作，決心精益求精，把研治工作搞得好上加好。另外，每當他從那些散布流言蜚語的人面前走過時，昂首闊步，看都不看一眼。心里說，你們朝我身上潑臟水，企圖讓我抬不起頭，我卻要頭抬得更高，活得更象個人。你糟踏我，我也氣氣你�？茨銈冞�有什么本事？
二、結(jié)婚招來無端之禍
也許這不是他的過錯，他僅僅是追求一種常人的生活，想改變一下難熬的光棍日子；而且事業(yè)也需要有個貼心的人做助手，有一個分享喜怒哀樂的人在身旁。也許，這是他一生最大的失策和錯誤，成為禍根，成為由頭，從而使他付出了更為慘重的代價。
有相當一段時間，高志海對自己的再婚進行反思，卻無法作出評價。一會兒覺得自己毫無過錯，一會兒又感到是自討苦吃。
什么時候生出再婚念頭，他感到有點朦朦朧朧，一再努力回憶。按說，從與妻子離婚弄假成真、最后證實妻子已經(jīng)坐到別人家炕頭那一刻起，就應(yīng)當是有了這個念頭的。因為他才四十來歲，還有半輩子日子要過，總不能孤苦伶仃到死吧？可是細細尋思，當時又沒有這么想過。他先是感到痛苦，失望，自怨自艾，似乎沒有想過用再婚來填補家庭生活的空缺。到后來，他發(fā)奮于骨結(jié)核丸的研究，更沒有功夫去想這個了。不過，偶爾遇見別人夫妻雙雙的情景，情不由衷地發(fā)出一聲嘆息，那是羨慕。羨慕本身就包含有渴望和追求。這么說，那時就應(yīng)當是有這個念頭了，只不過埋在意識的深層罷了。
到骨結(jié)核丸誕生的那天晚上，伴隨興奮而來的是孤獨、苦悶，為身旁沒有一個分享喜悅的人而悲哀。這該是埋在意識深處的念頭在沖動吧？再往后，流言蜚語紛紛出籠，他苦惱得一夜一夜難于入睡，他又感到身旁需要有一個能聽他訴說苦衷的人。那時候，那個念頭從意識深處掙脫出來了，他對著朦朦朧朧的窯頂心里喊道：“我為啥這么清苦？我才四十來歲，還不至于找不下一個老婆。我要結(jié)婚！”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而真正付諸行動，卻是一個女患者闖入他的生活之后。
女患者叫閻秋英，本縣人�；佳到Y(jié)核，已到走路經(jīng)常摔倒、動輒休克的地步。本來男人同她的關(guān)系不錯，也想給她治病。但迫于經(jīng)濟困難，婆母打開了自私的小算盤：閻秋英的一位叔伯嫂子也患此病，花費三千多元還沒治好。這使婆母對閻秋英的病已經(jīng)絕望。與其花三千多治不好�。�不如拿這些錢再娶一個。于是就產(chǎn)生了不該有的想法——要兒子和媳婦離婚。兒子有點不忍心，猶豫了好長時間，最后還
是囁嚅著說了出來：“咱……要么離婚吧，趁現(xiàn)在你還能再找一個男人。要不，死在我家，連棺材也給你買不起。你說咋辦？”
閻秋英一聽，只有傷心痛哭。要是換個別的女人，婆母的計劃是無法實行的。不給治病，，還要離婚，世界上哪有這么絕情的事？可閻秋英偏偏又是傳統(tǒng)思想過多過重的善良女人。賴著不走，男人當然毫無辦法。可自個遲早是一死，與其拖累男人，倒不如騰開位子讓男人再找一個。何況人家不要了，賴著算啥？因此哭了一場之后便答應(yīng)了丈夫的要求，很快到公社辦了手續(xù)。
一日夫妻百日思。離婚后的閻秋英仍不能忘記前夫，想到一個男人沒有妻子之后的諸多難處，十天之后又回到婆家去了。她對婆婆說：
“你不用決心，手續(xù)辦了，不會拖累你們了。我回來，只是惦著他，住幾天就走�！痹捠沁@么說，心里仍存有一線希望：萬—婆婆回心轉(zhuǎn)意，留下自己就好了。離婚出去盡管才十來天，但她已深深感到一個身患重病的女人離異之后的精神痛苦和生活艱難。
婆婆想的卻是：不需要他家承擔任何責任和義務(wù)。白白送上門來給家里做營生，給兒子當媳婦，何樂而不為？因此說：
“你來好，你來好�！�
閻秋英住下來。白天她帶病操勞，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把丈夫的衣裳鞋襪之類收拾得齊齊備備，晚上更是精心服務(wù)，把丈夫侍候得滿滿意意，舒舒坦坦�？傊�，她以一個女人所有的一切，又為這個家庭和丈夫，做了七天無私的奉獻。到了第八天早上，她試探地提出要走，婆婆沒有挽留，丈夫低頭不語。她只好走了，凄凄切切地走了。
娘家在縣城附近找了一間房，要閻秋英住下看病。閻秋英就抱著一線生的希望，求治于已經(jīng)聲名赫赫的高志海。高志海記得以前下鄉(xiāng)時，曾給她看過一次病。那時她的骨結(jié)核丸尚未成功，因此療效不佳�，F(xiàn)在有骨結(jié)核丸撐腰壯膽。經(jīng)過一番詳細檢查后，話說得很絕對：
“你只管放心好了，這個病我保證治好�！�
果然，只服藥三個月，病就基本好了。閻秋英心情極好，感恩不盡。加之他們彼此都了解對方的遭遇，因此治病之余，總要多坐一會，多說幾句話。
“高大夫，我怎感謝你？”一天，閻秋英這么開了頭。
“感謝？感謝治好�。俊�
“是呀！我的情況你知道，婆家不給治，還離了婚。娘家沒錢，到大醫(yī)院治不起，只有一死。硬是你把我救了�！�
“醫(yī)生的職責就是治病救人。和工人生產(chǎn)、老師上課是一個道理。用不著感謝�！�
“可我心里總過意不去�！�
“你太多心了。沒必要�！�
“救了命，還不要感謝，你可真是個好人�！�
“我？……”高志海搖搖頭，后面的話代之以凄然一笑。他心里在說：你沒聽見謠言說我是啥樣的人嗎？
閻秋英似乎沒有明白高志海凄然一笑里所包含的意思，繼續(xù)說：“好人啥時也是好人。我就不明白你那女人是怎么想的。她會后悔一輩子的�！�
“你說她會后悔？”
“一定會后悔的�！�
“要是你，也許是這樣吧�？蓜e人就不一定了�！�
“要是我……”話說到此，戛然而止，顯得很有些不好意思，趕忙低了頭。
半句話，使高志海成家的火苗轟一下成為熊熊烈焰，再也壓抑不住了。是啊，我應(yīng)當成家！有人看得上我！眼前這個女人，不就是最合適的對象嗎？他也說不來怎么就蹦出這么一句：
“你是說，要是你，就愿意跟我？”，閻秋英點點頭，臉生羞赧之色，頭低得更深了。
高志海象是喝醉了酒，有點控制不住自已的感情，又蹦出一句：
“那你就跟了我吧。不后悔？”
閻秋英沒作聲。兩人沉默了。高志海感到很不好意思，為剛才的話感到后悔，忙解釋道：
“我是和你逗笑呢。你可別在意�！�
“我不在意�！遍惽镉⑷缘椭^，“你真是逗笑還是當真？”
“你要不生氣，我就當真。”
“我不生氣。”
“那就當真�！�
“你不嫌棄？”
“不嫌棄！”。
“算話？”
“算話！”
高志海的戀愛并不是羅曼蒂克式的。這便是全部過程。若以年輕人的戀愛步驟衡量，或以影視作品推斷，接下來該是這樣一種必不可少的結(jié)果：兩人猛撲到一起，拼命摟抱，狂風暴雨般地親吻。然而他們已不算年輕，又沒學會年輕人的那一套，把這些留到婚后進行了。兩人只是默默對視。男的興奮，兩腮潮紅；女的激動，雙眼淌淚。
幾天之后，他們就結(jié)婚了。沒放鞭炮，沒貼喜聯(lián)，沒有任何儀式，更沒有高朋滿坐。只有一張結(jié)婚證書，一條法律紅線，就把幾天前的大夫和患者變成一個被窩里的夫妻。
高志海喜不自勝。妻子的溫柔體貼撫摩著他心靈的創(chuàng)傷。他有些情不自禁，逢人便講妻子如何賢惠，如何能干。他只知道高興，沒想到社會上曾有過的流言蜚語也由此抓住了證據(jù)，再次掀起高潮：
“高志海同一個女病人結(jié)婚了！”
“其實早就不清白了�！�
“原先是借鍋做飯，現(xiàn)在連鍋端走�！�
“高志海利用行醫(yī)之便，到底干了些什么，現(xiàn)在還不清楚嗎？”
各種說法，無奇不有，一時間攪得全城沸沸揚揚。少見多怪，多見不怪，高志海耳朵里都磨出繭子來了，因此也沒在心里放。加之再婚帶來的家庭溫暖，足以沖銷謠言帶來的不快。他曾問過妻子：
“人們對我的說法你聽見嗎？”
“我耳朵不聾，咋能聽不見？”
“你相信嗎？”
“你放心吧。我要相信，也就不會跟你了�！蓖䞍河终f：“別的我不清楚吧，咱們的事我還不清楚？不怕舌頭長療瘡，讓他們只管說去。”
這是一顆定心丸。高志海想：好！想說啥只管說去。我的骨結(jié)核丸照樣發(fā)揮作用，我的老婆照樣對我關(guān)心體貼，你謠造得再離奇，看你能把我怎么樣？他想起毛主席詩詞里的兩句：“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他感到自己也有這種英雄氣概，并為此暗暗得意。
也許，高志海又犯了頭腦簡單的毛病，沒有往深處想去；也許并不能怪高志海單純，是世間的事過于復雜，常人實在難于洞察其中的奧妙。事實上，這一回的謠言不同尋常，它沒有自消自散，而是凝成滿天陰云，傾刻間，就會有雷鳴電閃，傾盆大雨。你一株路邊小草，能巋然不動嗎？
三、突如其來
一場暴風雨終于不可避免地襲來。高志海受到黨內(nèi)和行政最高處分——開除！即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轉(zhuǎn)眼間，他的名字從黨員和職工名冊中一筆勾銷。事情來得突然，高志海始料未及。
這樣的事，凡是一個成年的中國人大約都能想象得出來，本來無須贅述。但作為高志海經(jīng)歷中一樁特殊事件，還是有必要作一個客觀的不加褒貶的簡要記述。過程大體是這樣的——幾天前就有朋友火速送來情報，說縣里要嚴肅處理高志海，提醒他注意�？墒歉咧竞２⑽匆鹱⒁狻ｎ^一揚說：
“處理我？我有啥問題？”
“也許是人們謠傳的那些事吧？”
“謠言還能當事實？”
“按說也是不會的。”
“不要信，瞎傳哩�！�
“但愿如此�！�
朋友走了，高志海以無根無據(jù)的小道消息付之一笑。
不料，僅過幾天，這個消息就被證實了。
“高志海，你知道什么叫重婚嗎？知道這是什么性質(zhì)的問題嗎？”這一回，不是小道消息，不是街談巷議，是一次正經(jīng)而嚴肅的談話，是辦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一位正襟危坐的同志在向他發(fā)問。
“知道知道。”高志海真書生氣，竟象答題一樣回答：
“重婚是娶兩個老婆。中國是一夫一妻制，不允許娶兩個老婆。重婚是犯法的�！彼�為自己回答得圓滿得意呢。談話在繼續(xù)下去之后，高志海才恍然大悟：人家講的重婚是指自己呢！他覺得很奇怪，心里說：我重婚？我就一個老婆呀！另一個老婆在哪里呢？驚訝之余，他很快明白過來，大約此事與自己有關(guān)呢。同前妻離婚，就他本人來說并未當真，因此也向別人說過這樣的話：“離不了，回老家住一年半載，我們還是好夫好妻�！边@話也許給人造成一種印象：他們是沒辦手續(xù)的假離婚。既然與前妻沒辦手續(xù)，現(xiàn)在又結(jié)了婚，這當然是重婚了。很可能因為這個吧？不知不為怪，他不怨別人，趕忙做解釋：
“我和前妻是離了婚的，我心里是假離，她卻是真離，早嫁人了�！�
“離婚不是一句空話，是要有手續(xù)的呀！”對方這樣說，兩眼緊緊盯著他。
“有有有！”高志海連說三個“有”，趕忙回去把離婚證拿了來。對方看后，不再作聲。談話結(jié)束，事情了結(jié)。
領(lǐng)導們畢竟還是遵重事實的。對于群眾反映的問題，那是需要調(diào)查的。與本人談話就是最重要的調(diào)查嘛。調(diào)查清了，對國家對個人都有好處。這一點高志海完全能夠理解。他高興地向朋友們說。
“原來是一場誤會，人家以為我是犯了重婚罪呢�，F(xiàn)在弄清了，沒事了�！�
誰知，數(shù)天之后，另一樁事蹦了出來，高志海又一個沒想到。
那天，他到三交妹妹家看望母親，一位朋友坐吉普車追來，要接他趕快回去。那時，縣里還沒有臥車，坐吉普車算最高等級的待遇。據(jù)高志海說，他自參加工作以來，或者干脆說有生以來吧，還是頭一回坐小車。他以為，既然縣里派小車來接，一定是因為他研治骨結(jié)核出了成果，有什么重要人物要接見他。誰知上車后，朋友才悄悄告他：縣里已經(jīng)決定搞他，他們擔心人家通知時他不會順順當當回去，鬧得罪加一等，才找了一輛車去接他的。朋友要他在家里住下等待通知，同時也考慮考慮對策。高志海還有點半信半疑�？墒菐讉�鐘頭之后，這事就被證實了：縣里來了兩個人，把他傳到衛(wèi)生局的一孔窯洞里，宣布隔離審查。
“憑什么審查我？”他問辦案人員，氣很大。
當然不會沒有理由。原來事情出在妻子那面。前面已經(jīng)講到，閻秋英因患腰椎結(jié)核，婆婆失望，敦促兒子離婚，兒子無奈，只好離了。后來，閻秋英被神奇的骨結(jié)核丸挽救，身體日益好轉(zhuǎn)。這時婆婆后悔了，又敦促兒子復婚。兒子自然愿意，就來找閻秋英。閻秋英為他們母子的絕情已傷透了心，怒斥道：“我有病時，你們把我推出門，現(xiàn)在見我死不了啦。又要我回去？別枉費心機，我不回去！”前夫不死心，一連跑了好幾回，最后一回竟抱走了被子，提走了鍋，閻秋英都不跟他回去。前夫一時氣憤，就說：“秋英不復婚，是高大夫操縱。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一定有問題�！�
這話說的正是時候！于是就有人派車把前夫接到縣招待所來，于是就有了隔離審查他的足夠理由。
因此當高志海發(fā)問時，辦案人員就告訴他。他犯了挑撥離間的嚴重錯誤，要他老實交代。而且告訴他，事實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點，是抵賴不了的。你高志海同閻秋英已經(jīng)結(jié)婚，這不說明你們那時是種什么關(guān)系嗎？挑撥離間難道不是事實嗎？
高志海聽了很不服氣！他扳住這么兩條理由不放．一是憑什么說我和閻秋英的關(guān)系有問題？拿出證據(jù)來呀！二是怎么就叫挑撥離間？閻秋英早已同前夫離婚，她同前夫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可言。愿不愿意復婚，那是閻秋英的權(quán)利，這怎么能說是我高志海挑撥離間呢？挑撥了什么呢？離間了什么呢 ?
這就形成了頂牛狀態(tài)。一方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拒不交代，絕沒有好下場；另一方說，你們毫無道理整人，違反政策，要負責任！情緒嚴重對立，案子毫無進展。
無進展是正�，F(xiàn)象。任何案子，都不是一開始就能順順利利的。這是每個辦案人員都有的經(jīng)驗。經(jīng)驗還告訴他們：牛頭不爛，多費點柴炭，加溫加壓，采取措施！
措施有四：一是集中力量打殲滅戰(zhàn)，調(diào)各公社醫(yī)院院長、書記進城，通宵狠揭猛批，造成一種強大的攻勢和壓力。二是發(fā)揚連續(xù)作戰(zhàn)的精神，白天晚上連軸轉(zhuǎn)，連續(xù)半個月，連打噸都得喝醒。三是啟發(fā)誘導，別人代寫一份檢查交代材料，拿來讓他認可。這三條措施高志海都頂?shù)煤苡�，拒不交代。唯有第四條措施面前，他的抗拒力霎時崩潰，軟了下來。
這第四條措施也夠特殊：是讓閻秋英的前夫直接參與。高志海自隔離審查以來，除了辦案人員，不準同任何人接觸�？墒情惽镉⒌那胺騾s出入無阻，突然帶著人走了進來，指著高志海說：“告訴你，若不老實交代，我就帶人來慶你的周年！”
“慶周年”是土語，需要作點解釋。人死后，有三個紀念日，即頭周年、二周年、三周年。所以慶周年同慶生日正好相反，是要你死的意思。這一點他害怕了。既然前夫有自由出入的權(quán)利，說不定什么時候帶人闖進來把他打個半死，打成殘廢，或者打到致命處，要他的命也是可能的，一個農(nóng)民，什么事做不出來！怎么辦？為了事業(yè)，那就保命吧。
見他思想開了縫，別人代寫的那份檢查又不失時機地拿到他面前來。這回，他接下了，很是猶豫了一番，終于謄抄了一份，署名上交。那份底稿他本來是裝進口袋里的，后來也被強行掏走。
高志海又擔心間秋英吃虧，趁解手工夫捎去一個紙條，上面寫了一句話：有人要慶咱的周年，按人家要求承認了吧。否則，咱都活不成。閻秋英那面的情況也一樣，宣布審查高志海的同時，她也被審查，不同的是不動窩兒，就在家里交代問題。也是白天晚上連軸轉(zhuǎn)，擰了半個月。閻秋英先是拒不交代。接到高志海的紙條一看，這才松了口，軟軟地說�！澳銈円医淮叮医淮�，我交代。”
這樣，隔離審查結(jié)束。辦案人員走了，他們又恢復了自由。
兩個月平安無事。直到過了大年，高志海才知道這事并未了結(jié)。他又經(jīng)歷了一個終生難忘的日子。
那是 1978 年 2 月 28 日。
這天，有人通知他到大禮堂開會。去了一看。才知道這個會是為他開的。而且聲勢之大令他震驚。整個禮堂座無虛席，主席臺上的領(lǐng)導們亦已坐定，氣氛異常嚴肅。兩位電工臺上臺下地忙碌，正在接有線廣播，要將會議向全縣實況廣播。
他愣在走道里約有幾分鐘，不是說承認了就沒事了嗎。怎么還要開這么大的批斗會？
直到有人在背后推搡，他才邁步往前走。他先是站在第一排座位前面。大會宣布開始，麥克風上點名要他上臺的時候，他又被押到臺上，依然是面朝大家站著。他腿有點哆嗦，腦子里也糊糊涂涂一片混亂，臺上講啥，臺下議論啥，他都沒有聽清。只有眼睛還管用，從臺下座位上不時能看到熟悉的面孔，趕忙低下頭，目光留在腳前那片空地上。這倒也好，低頭表示認罪，人家本來就是這么要求的，因此也就
沒有招來“低下頭”的喝令聲。
當宣布處分決定時，也許這是他最關(guān)心的，也許是宣布的人音量過大，他的腦子里嘩地清晰了一下，因此這個聽清了，是鐵疙瘩一樣冷冰冰、硬梆梆的十個字——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留用！
如雷轟頂，腦子里嗡的一聲，又成了一鍋漿糊，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甚至也不知道此后這段時間自己是站著還是躺著。直到散會后。他才稍稍清醒過來。這時有一位干事同他談話。談什么？已經(jīng)開除了，還談啥？“你們不支持我搞科研。還處分我！我真想不通……”說罷近似瘋瘋顛顛的話，手一揮，揚長而去。
家里，妻子已聽了大會的實況廣播，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見高志�；貋砹�，兩人相抱痛哭一場。
“是我害了你。”妻子說。
“咋能怪你？！”高志海說。
“要不和我結(jié)婚，人家也就不會說挑撥離間的話了。這不是我害了你？”
“結(jié)婚有啥錯？他書記縣長部長局長哪個不結(jié)婚？”
“你能同人家比嗎？人家結(jié)婚沒事，你結(jié)婚就有事。你是打光棍的命，你就不該結(jié)婚！”
高志海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他想起我國古代的一個典故：“塞翁失馬，安知是禍？”這里面包含的哲理，值得后人永遠思索和借鑒。他就是因福致禍。事清全是出自結(jié)婚，或者追得更遠點，禍根是骨結(jié)核丸的研制成功。要是不研制骨結(jié)核丸，或是研制失敗了，他會平安無事�？墒撬偎级唤�。難道搞點事業(yè)就要招致禍患嗎？難道事業(yè)與禍患應(yīng)當是一種因果關(guān)系嗎？
四、八方求援
高志海彼雙開除之后，好在還留用，這就使他還有一碗飯吃。端著國家的飯碗，就得照樣工作。領(lǐng)導給他分派的任務(wù)是下鄉(xiāng)。他二話沒說就下去了，在馮家?guī)X這個山村里整整蹲了一年。這一年，他同骨結(jié)核患者的聯(lián)系始終未斷。他所以在如此逆境中沒有輕生，正是靠了這根精神支柱。
到了第二年年初，高志海向領(lǐng)導鄭重提出兩點要求：要么給他平反復職，要么讓他承包治療骨結(jié)核。如果這兩條不予考慮，老讓他下鄉(xiāng)，他就干脆回家自謀生路。這一回倒挺迅速，第二天領(lǐng)導就研究了，宣布給他復職。
起初，他還興奮了一陣子�？墒寝k完復職手續(xù)以后，他的心情又陰郁起來。妻子勸他說：
“復職是好事，你該高興�！�
“是好事？”他反問，“你知道不知道，這是復職，而不是平反。所有的處分材料，包括人家代寫好要我謄抄的那份檢查交代材料，都還在檔案里裝著。你知道嗎？”
“讓它裝著吧�！逼拮诱f，“恢復了正式工作總是好事，不要不知足。”
高志海不再作聲。按說，妻子的話也有道理，他應(yīng)當為恢復正式工作高興�？墒强傆袞|西干擾他的情緒，好比一杯蜜里倒了醋，擱了鹽，又加進兩匙黃蓮汁一樣，他說不清酸甜苦辣什么味。流言蜚語、隔離審查、別人代寫的檢查、萬人批斗大會的情景……一樁樁，一幕幕，不停地在眼前閃現(xiàn)。他企圖從這紛亂而奇特的經(jīng)歷中總結(jié)一點經(jīng)驗教訓，比如哪些是主觀原因，哪些是客觀原因，哪些是自個應(yīng)負的責
任，哪些是莫須有的罪名……但腦子昏昏沉沉，紛亂如麻，理不出個頭緒。
好在高志海這人肚量大，能容事，復職引發(fā)的情緒波動很快就平靜下去。他對妻子說。
“你說的對，復職比不復職好，是非曲折不管它了。既然我又成了正式職工，那就好好搞我的事業(yè)�！�
“你不是一直在搞著嗎？”妻子笑問。
高志海解釋說，搞和搞不一樣。以前是沒有得到領(lǐng)導任何支持的個人業(yè)余搞。單憑這樣搞，他的事業(yè)是沒有發(fā)展的。按他的設(shè)想，今后的骨結(jié)核治療，應(yīng)當由醫(yī)院搞，比如設(shè)一個骨結(jié)核科，科里起碼應(yīng)有研究、檢查、制藥、床位等條件。所有這些，沒有領(lǐng)導支持是辦不到的。
“人家沒人會支持你�！逼拮诱f，“你以前也沒少找過，哪個給你有好臉色來？”
妻子說的也是實情。為了得到上級領(lǐng)導部門的支持，他曾先后寫過十七份材料，上報衛(wèi)生局、科委、縣委，其中兩份材料還寄到省衛(wèi)生廳和中央衛(wèi)生部�？梢哉f，他是見廟磕頭，遇佛燒香，到處呼吁求援，卻毫無結(jié)果。但高志海對這一切都能理解。那時他還在試驗階段，萬一搞不成，白浪費國家錢財，人家誰敢負這個責任？后來，他又背上了處分，人家更不敢支持一個雙開除的人了�，F(xiàn)在情況大不相同了。他的骨結(jié)核丸已經(jīng)成功，他本人也復職，成了正式職工，各級領(lǐng)導們對他的事業(yè)另眼看待、給予大力支持是完全應(yīng)該的，也是有可能的。
根據(jù)這樣的分析判斷，高志海再次展開廣泛的求援攻勢。他先是找縣里有關(guān)部門，也不管人家是歡迎的態(tài)度還是厭惡的表情，他一次又一次地找，口頭申述，文字材料，雙管齊下，不厭其煩。最后見沒有任何結(jié)果，又上地區(qū)衛(wèi)生局匯報�？平炭频耐镜雇χ匾�，研究后，決定讓地區(qū)醫(yī)院張彥如大夫幫他搞。這是人力上的具體支援，他很高興�？山鑿埓蠓蛞蚬ぷ髡{(diào)動，此事未能實現(xiàn)。
這以后，他只好改道易轍。官辦不行搞民辦，眼睛向下，跑到城關(guān)南街合作醫(yī)療所找張新民去了。一進門，便開門見山地說：
“新民，我想同你合作，你愿意不愿意？”
沒想到，到處碰壁的高志海，竟在這間低矮簡陋的合作醫(yī)療所里找到了知音。這倒是一件很值得深思的事。能夠獨具慧眼，看到高志海研治骨結(jié)核光輝前途的，竟是一位身為農(nóng)民的赤腳醫(yī)生！這位赤腳醫(yī)生一聽，喜得兩眼發(fā)亮，有點受寵若驚地問；
“你怎不找穿鞋的，偏偏找我這個赤腳的？你能看下同我合作？”
“穿鞋的咱攀不上�！备咧竞@了一聲說。
“那好！你說吧，有什么條件？”張新民問。
“條件很簡單�！备咧竞Ｕf，“我不取任何報酬，你只要為我研治骨結(jié)核提供一點條件就行了�！�
兩人當即談妥，并寫了一張廣告貼到街上去。高志�；厝フ鲩_業(yè)準備，張新民就找來了，說縣里有關(guān)部門傳下命令，不準他和高志海臺作。什么理由？命令是不需要闡述理由的，張新民不得而知。兩人大眼瞪小眼，相視良久，只好把廣告從街上揭了回來。一場合作就這么流產(chǎn)了。
赤腳的不行，再找穿鞋的。高志海又上地區(qū)，竟找到地委副書記渠立緒那里去了。渠書記工作正忙，他就站在門外等，瞅個空子插進去，進門便說：
“渠書記，我是中陽縣的，叫高志海。我研究治療骨結(jié)核十幾年了，想給你匯報成果�！�
一般情況下，領(lǐng)導們對這種事先不打招呼。突然襲擊式的匯報工作會很惱火的�？汕䲡浾貌皇沁@樣的領(lǐng)導。他對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人反倒很和氣，讓坐，倒茶，然后坐下來認真聽取匯報。高志海十分感激，思想也放松了，一口氣講了兩個鐘頭。渠書記聽了很是高興，當即叫來秘書吩咐說：
“高大夫這項研究值得重視，你領(lǐng)他去找科委王主任，讓他們支持一下。”
到了科委，王主任說，這項科研很有價值，只是今年的科研費已用完，明年一定給予考慮。這回他雖然沒有解決實際問題，但領(lǐng)導們的重視使他心里感到十分溫暖。
沒過幾天，地區(qū)召開老中醫(yī)座談會。那時地區(qū)中醫(yī)行里，高志海還排不上座次，因此沒有通知他。沒通知他也要去，為的是宣傳他的骨結(jié)核丸和呼吁援助。他去了一看，會議已近尾聲，前來參加會議的省衛(wèi)生廳張錦廳長正問大家：
“誰還有說的？講講吧�！�
“我有說的！”高志海忙從一個角落里站出來，也不管人家與會者們用一種什么樣的目光瞧他，只顧搶著說：“我想向領(lǐng)導匯報一下研治骨結(jié)核的情況。行不行？”
張廳長忙問：“這是哪一位？”
身旁的人告訴他，此人叫高志海，在中陽縣當醫(yī)生。開會并沒有通知他，是自個跑來的。張廳長很感興趣，說：
“研治骨結(jié)核，倒是一個新課題。你講講吧�！�
得到允許，高志海十分高興，一口氣將研治骨結(jié)核的情況作了詳細匯報。張廳長聽了十分重視，會后責成省結(jié)核病防治所亢振山教授作了實際考察。這回總算有所收獲，省廳給了 200 毫安Ｘ光機一臺，可惜機器是按系統(tǒng)撥到城關(guān)醫(yī)院，他未能用上，在樓道里擱置了整整二年。
此后，他又到地區(qū)衛(wèi)生局向?qū)O局長作了一番匯報。
“這樣吧，我先從理論上支持你一下。地區(qū)要辦中醫(yī)理論提高班，你先學上幾個月，對你搞科研會有好處的�！睂O局長思索良久說。
高志海聽了很高興，連忙回去作準備。不料縣里不讓走。為此地區(qū)衛(wèi)生局多次交涉，還拍過一份電報，這才如愿以償。
提高班，故名思義，要使醫(yī)生們在理論上有所提高。高志海通過十多年的骨結(jié)核研治，深切體會到提高中醫(yī)理論水平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因此他珍惜這次機會，拼命地讀，拼命地記。同時也沒有放松實際治療，將理論與實際緊密地結(jié)合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山西日報登了一則骨結(jié)核患者的來信，信中訴說了因病情危急，某醫(yī)院不予接收的苦衷，向醫(yī)界呼吁求治。高志�？春�，“晦”了一聲，揮筆就給這位患者寫信。同班的醫(yī)生們覺得他有點太冒失了，勸他說：
“人家大醫(yī)院都不接收，你何必往身上攬呢？”
“我是專治骨結(jié)核的，所有的骨結(jié)核患者，我都接收。這是我的責任�！备咧竞＿@樣說，并將信發(fā)了出去。
幾天之后，一位叫原拴盧的患者來信。其人是晉城縣的一位小學教員，患多發(fā)性胸椎結(jié)核，潰口七處，流膿不止，病情危急。無處收治。對于這樣的病人，那些“精明”的醫(yī)生們，即便上門來求治也是十分謹慎的，何況病人還在千里之外，主動去招攬呢。而高志海卻正好犯了這個傻。他想都沒想，就決定開藥。好心的大夫們不得不提醒他了：
“高大夫，你沒有注意到這位患者的病情嗎？”
“注意到了，病情嚴重，生命垂危�！备咧竞Ｕf。
“那怎么還要開藥呀？”
“愈是嚴重，愈需要救命呀！”
“治療一位毫無希望的病人是要砸牌子的�！�
“要是砸了，說明我的骨結(jié)核丸還經(jīng)不起考驗�！�
高志海又是不聽勸告，執(zhí)意開了藥，在原配方的基礎(chǔ)上，根據(jù)患者的特殊情況，又作了一番加減，特制一副丸藥，很快寄去了。還不到一個月，患者就來信說服藥后大有好轉(zhuǎn)。高志海趕忙再寄藥去。這樣，藥服到五個月頭上，這位小學教師又來信了。這回不是要藥，而是以萬分激動的心情告訴高大夫病已痊愈的喜訊。高志海的傻勁勝利了。那些曾勸過他的人，只有佩服、感嘆以至內(nèi)疚的份了。
為期八個月提高班的學習，高志海的收獲很大，除在理論上系統(tǒng)地學到不少東西外，還同柳林縣醫(yī)院醫(yī)生閻念兵合作，先后治療十六名患者，并寫出了 62 個病例的文字報告，請授課大夫曹培林修改后，發(fā)表在《中陽科技》和《山西中醫(yī)》雜志上。
學習結(jié)束后，地區(qū)衛(wèi)生局出面同縣委領(lǐng)導聯(lián)系，將他調(diào)回城關(guān)醫(yī)院專搞骨結(jié)核研治。他總算名正言順了。而且院領(lǐng)導還格外開恩，給他固定了六個床位。雖然只有這么點可憐的條件，但總算能收治六位患者住院治療，供他隨時觀察研究，比業(yè)余治療上門觀察畢竟方便多了。另外，這六個床位的意義還在于單位領(lǐng)導對他的事業(yè)的認可。在他研治骨結(jié)核十多年來，這還是第一次啊！因此高志海激動地說：
“我要好好搞，絕不辜負領(lǐng)導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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